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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楚、罗鄢北之战——兼析罗与卢戎之灭

略论楚、罗鄢北之战——兼析罗与卢戎之灭

来源:南漳新闻网 作者:何浩http://www.luos.org

  楚国并吞的众多小国中,有一些在史籍中仅有遭受楚伐的实录,而无灭国绝祀的记载。罗与卢戎,就属于这一类型的小国。楚与罗、卢戎的正面交锋,《左传》有载者只有楚师伐罗的鄢北之战一例。但此战的结局,却直接促进了楚人创建稳固的江汉基地的战略思想的形成,导致了罗、卢的灭亡。故研究鄢北之战,将有助于探讨春秋早期楚势发展的进程及其崛起的背景,进而还可探明罗、卢灭亡的大致时间。
  《左传》桓公十二年载:
  楚伐绞,……大败之,为城下之盟而还。
  伐绞之役,楚师分涉于彭。罗人欲伐之。使伯嘉谍之,三巡,数之。
  上一年,楚国拟与随、郧以东的贰、轸二国结盟,意欲以此分化汉东诸国。郧人洞悉楚奸,为阻挠楚与贰、轸会盟而“军于蒲骚,将与随、绞、州、蓼伐楚师”①。楚人击败郧师后,为了打击执意与汉东诸国沆瀣一气地威胁楚国西境的绞国,乃出兵渡彭,讨伐绞国。②楚师伐绞,罗人却欲伐楚,因而跟踪楚师进行侦察。可见,罗与楚为敌而与绞国友好,与汉东抗楚诸国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彭水为汉水南侧支流之一,位于荆山以西的武当山崇山峻岭之中,流经今谷城县南入汉。楚师自荆山出动“分涉于彭”,表明绞在彭水以西。罗国境域,自当在“楚师分涉”的彭水以东。
  《左传》桓公十三年载:
  楚屈瑕伐罗,……及鄢,乱次以济,遂无次,且不设备。及罗,罗与卢戎两军之,大败之。莫敖(屈瑕)缢于荒谷。群帅囚于治父以听刑。楚子曰:“孤之罪也。”皆免之。
  楚人在征服绞国的第二年就出兵伐罗,显然是对罗国“使伯嘉谍之”这一挑衅行动的正面回答。此役,楚师“尽行”,却终因屈瑕麻痹轻敌及罗与卢戎的联合夹击而惨遭大败。这既表明罗与卢戎的军事实力并不逊于楚国,也表明罗、卢两国存亡与共,对楚人是敌忾同仇的。
  对罗,杜预注:“罗,熊姓国,在宜城西山中,后徙南郡枝江县。伯嘉,罗大夫。”鄢水,杜预《春秋释例》卷七水名“桓十三年,鄢”条说:“(鄢水)出新城沶乡县,东南经襄阳,至宜城县入汉。”石泉先生考证,魏、晋沶乡县在今湖北南漳老龙洞以北的谷城东南境,沶乡东南有七里山,故断定“古鄢水发源地在当今南漳东北境近襄阳县界的七里山”③ 。现在流行的说法是,鄢水“即今湖北中部汉水支流蛮河”④。蛮河发源于今湖北保康县,经南漳、宜城,在钟祥西北入汉,并不经过襄阳和“宜城西山”,其发源地、流经之处及入汉地点,与杜预所释的古鄢水都绝然不同。《水经注》对古鄢水也有比较具体的记述,其《沔水注》“夷水”条说:“夷水,蛮水也。桓温父名夷,故曰蛮水。夷水导源于中卢县界康狼山,山与荆山相邻。其水东南流,历宜城西山,谓之夷溪。又东南迳罗川城,故罗国也,又谓之鄢水,春秋所谓楚人伐罗渡鄢者也。夷水东南流,与零水合,零水即沶水也。……沶水又东,历宜城西山,谓之沶溪,东流,合于夷水,谓之沶口。”康狼山即今南漳、襄阳交界的七里山。发源于此山的鄢水上游今称石河;其南的鄢水支流沶水今称铺河;铺河流经南漳东北的旧县铺,又东南流,出山,进入河谷平原地区,与北来的石河汇合;以下就是现在的经宜城西北小河镇入汉的潼口河⑤。潼口河(古鄢水)位于今汉水以南,蛮河以北。鄢水虽曾称作蛮水,但与现在的蛮河并非同一条河流。所谓“宜城西山”,即沶水“合于夷水”以西的沶溪、夷溪一带,约在今南漳旧县铺以北。据此看来,按杜注,“在宜城西山中”的罗国中心区域,当在沶水以北、夷水以南;按郦道元注则稍东,位于两水汇合后的鄢水北岸。总的说来,不外今南漳东北、襄阳西南交界之处。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谓罗川城在“宜城县西二十里”。其所指位置明显偏东,距楚郢(今宜城南楚皇城)自然也就偏近。仅就汉、晋宜城县治(在今宜城北)说,西北距今旧县铺,事实上也超过了四十公里。
  卢戎,《后汉书·郡国志》南郡有“中卢侯国”,原注引《襄阳耆旧传》说:“古卢戎也。”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一襄州“义清县”条说:“本汉中庐县地也,西魏于此置义清县,后因之。中庐故县,在今县北二十里。本春秋庐戎之国”。中庐既在唐义清“县北二十里”处,则其位置“当在今襄阳县泥嘴镇西,而非如流行说法之定在今南漳东北或襄阳西南⑥”。按方位,是在襄阳县西。
  卢戎位于汉水南岸,罗国位于鄢水北岸的卢戎之南。两水之间的直距不超过四十公里。由于两国密迩紧邻,犹如唇齿相依,故能即时相互支援,配合作战。
  对照上引桓公十三年《传》文来看,楚师自今宜城东南、蛮河东北的郢都出发,北渡鄢水后到达罗境,正与杜预、郦道元所指罗国地望相符。如果将古鄢水看作是现在的蛮河,自郢出发的楚师,“及鄢,乱次以济”,势必是南渡蛮河,罗国也必然只能是在蛮河以南的宜城南部平原地区。这样一来,不仅罗国与“宜城西山”毫无关系可言,而且,远在汉滨中卢的卢戎,也是很难即时南下与罗国共击楚师的。
  还应看到,罗与卢戎共处于汉南、鄢北狭窄地区的这一特殊地理位置,以及由此构成的共同利害关系,也是两国一致仇视楚人的重要因素。
  大约自西周末年的熊徇、熊咢以来,继熊渠之后,楚国再一次由今南漳西北的荆山一带向东实行军事扩张,楚师所至,首当其冲的便是荆山以东、楚郢西北的卢、罗。楚人沿荆山东南古沮漳(今蛮河)流域河谷地带进军,以至稍后在汉西平原筑建郢城,更将直接危及位于荆、郢通道上的罗国。楚势崛起之日,也即汉西小邦遭殃之时。楚武王之前,罗与卢戎显然曾经备受楚人的欺凌,积怨日深。这就终于迫使罗、卢联盟,决心打击这个长久威胁两国生存的宿敌。桓公十二年楚师伐绞涉彭之际,罗“使伯嘉谍之”,这在早就窥测楚国动向的罗人来说,显然决非偶然之举。
  “罗人欲伐之”,因此又招致楚人的再一次来攻。但由于被攻击者早有策划,于是,“罗与卢戎两军之”,对骄悍的来犯者,迎头给予了一次有力的痛击。
  楚师倾巢而出,结局却是损兵折将。这对于雄心弗戢的楚武王说,无疑是一次难于善罢甘休的奇耻大辱。然而,回顾此前记忆犹新的征伐历程来看,楚人如果休整补充后再鼓士气出兵鄢北,对于罗与卢戎,似乎就不只是给予通常的惩处报复的问题了。
  楚武王曾以“我有敝甲”自豪,并公然宣称“欲以观中国之政”⑦。故其在位前期就曾驱使楚师北上,骚扰过南阳盆地的申、吕,以及申、吕以西丹淅流域的鄀国⑧。当时楚势始兴,且越境逾汉作战,多有后顾之忧,在周王室戍申、戍吕及蔡、郑等国共谋御楚的压力下,楚师难于在汉北站稳脚跟,因而改变图谋中土的决策,转而略取汉东。而汉东诸国也是协以抗楚,连汉西楚人背后的绞国也与汉东的随、郧、州、蓼遥相呼应,互为配合。楚人不得志于汉东,为形势所逼,只得回过头来对付后院的叛逆者。但是,伐绞,却有罗人的跟踪。伐罗,不意又遭到卢戎与罗的合击。这一系列捉襟见肘、顾此失彼的事实教训了楚人:楚国意欲谋求发展,首先必须征服汉西楚境周边与之犬牙交错的蛮夷小邦,扩大江汉间的疆域,并且稳固地控制这块基地,从各方面增强实力,而后才能舒展手脚,得志于汉东,逞雄于姬、姜,扬威于中土,扩境于汉域之外。而鄢北伐罗这战的败局,又更使楚人较为清醒地认识到,介于荆山与郢城之间的罗、卢,不仅有阻于荆、郢通道的顺畅与郢城的安全,而且楚师稍有动作,不论是西进绞境,还是北渡汉水,或者是东伐随、郧,都要遭其干涉,受其掣肘。形势表明,正是罗、卢这两个插于汉、鄢之间的小国,天然地成为了楚人巩固、扩大汉域基地进而向外发展的严重障碍。何况,鄢北之战的耻辱,楚人也急于洗刷。这样,统筹全局,权衡利弊,合乎逻辑的结论就只能是,兼并罗、卢,占而有之!
  显然,楚师再出鄢北,在拼力开疆拓土的熊通来说,这是义无反顾的。然而,罗与卢戎之灭,史籍却无明确的记载。仅有两条资料,间接透露出罗、卢消灭的大致时间。
  《国语·周语中》载富辰谏周襄王,论及因婚姻不当而造成小国败亡的教训时说:“昔鄢之亡也由仲任,密须由伯女吉 ,郐由叔女云 ,聃由郑姬,息由陈妫,邓由楚曼,罗由季姬,卢由荆妫”。后五国亡于楚。其中的聃亡于西周晚期,息、邓亡于春秋早期。罗、卢之亡,也应该是在春秋早期这个范围之内。富辰进谏于周王的时间,据《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所记,事在周襄王十七年,即楚成王三十六年,公元前636年。据此,两国灭年的上限,最早是在鄢北之战的第二年——楚武王四十三年、前期98年,其下限当在楚成王三十五年、前637年。但成王三十五年上距鄢北之败有六十五年之久,看来,很可能,罗、卢之灭在成王之前。
  《汉书·地理志》长沙国“罗”县下应勋注:“楚文王徙罗子自枝江居此。”罗人南迁事,《水经·江水注》也有记述:“(江水)又东过枝江县南,沮水从北来注之,……其地夷敞,北据大江,江汜枝分,东入大江,县洲上,故以枝江为称。《地理志》曰:江沱 西南,东入江是也。其民古罗徙,罗故居宜城西山,楚文又徙之于长沙,今罗县是也。”这就是说,罗国实亡于楚武王在位期间。不仅如此,楚武王还重操“迁权于那处”⑨的故伎,灭罗后随即将其臣民迁出了荆、郢之间的要冲地带——鄢水之北的罗国故地。因此,楚文王继位后,罗国遗民已居于汉晋时的枝江⑩。稍后,楚师扩境江南,文王又将“其民”远“徙之于长沙”。应注所谓“罗子”,当属故罗国统治阶层中孑遗者的泛称。《水经注·买水注》谓江南罗县有“罗侯城”。《姓觿》说:“罗国子孙,为楚所灭,有国日尝封侯者自称罗侯氏”。所谓罗县的“罗侯城”,或即沿此而来。就楚师兵败鄢北不久就占其地、迁其民的这种急于报复的心理状态说,战火之中,罗国故君是很难不遭诛杀之灾的。从史籍来看,作为拥有社稷的罗国,事实上已经消失,不复存在了。
  上述史籍缺载的楚师再次大举出动灭罗之时,深有唇亡齿寒之忧的卢戎,有如桓十三年与罗人共同夹击楚师那样,必当再次出师,以配合盟友抗击来犯之敌。武王灭罗,是为了根除荆、郢之间的心腹之患。地在罗北、邓南的卢戎,也必然逃脱不了与罗并亡的命运。
  前已指出,只有在兼并罗与卢戎之后,楚师才能放手扩境于汉域之外。引人注目的是,桓十三年(楚武王四十二年)伐罗失利后直到庄公三年(楚武王五十年),楚人局限于汉域之内,未曾越雷池一步。从《经》、《传》中,看不出这几年楚师在汉东活动的任何迹象。大约这正是楚人吸取以往的经验教训,倾注全力经营汉西的时期。庄公四年,年事已高的楚武王虽然重病在身,还是毅然发动了第三次伐随之役,死于征途之中。随人终于服楚。庄公四年《传》文,对此特意作了详细的记述。楚文王二年,楚师又畅行无阻地由郢城北进,穿过卢戎故国东境,“过邓”以“伐申”。显而易见,此前汉、鄢之间的障碍已经扫除。否则,东征随,北伐申,是不会如此顺利的。由此看来,罗、卢之灭,无疑是在屈瑕鄢北失利之后至武王第三次伐随之前,即公元前698年至前691年之间。
  顺便指出,罗之灭亡,富辰谓“罗由季姬”。韦昭注:“罗,熊姓之国。季姬,姬氏之女,为罗夫人而亡其国也。”罗国周边的姬姓国,除汉西早已不存在的冉阝国外,尚有汉东的随、唐。这就从婚姻关系上为我们提供了罗与汉东结盟协以抗楚的政治因素。不过,无论罗与哪一个诸侯国通婚,对于决心创建江、汉、沮、漳基地的楚人来说,都是要灭之而后快的。所谓“罗由季姬”,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现象。对“卢由荆妫”,韦昭注:“卢,妫姓之国。荆妫,卢女,为荆夫人。荆,楚也。”楚人对卢戎不是同样也兼而并之了吗!
  楚国并吞罗、卢二国后,荆、郢从此联成一片。就已知的可信资料可以确定,楚武王晚年时的楚国疆域,至少是东达汉水中游西岸,北面紧偏好邓国南境,西抵彭水一线,南有包括冉阝、权故地在内的整个古沮漳流域及其以南地区。由西至东,由北到南,显然都远远超过百里之数。从此楚国才比较稳固地控制了“江汉间”的这块肥沃的基地,为下一步楚文王、楚成王咄咄逼人地北上灭国及南下拓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①《左传》桓公十一年。
  ②绞地,近人多据顾栋高《春秋大事表》、江永《春秋地理考实》、洪亮吉《左传诂》引《春秋地图》,认为绞在汉水北今湖北郧县西北。实际上,这一带当时属麇国地域。杜预《春秋释例》卷七“彭水”条说:“彭水出新城昌魏县,东北至南乡筑阳县入汉。”《水经·沔水注》谓彭水即汉南筑水,也就是现在流经谷城(筑阳)县南入汉的南河下游。石泉在《楚都何时迁郢》注⑥中说:“绞国当在今谷城县境、南河西北面之北河流域。”(《江汉论坛》1984年第4期)
  ③石泉:《齐梁以前古沮(睢)、漳流域新探——附荆山、景山、临沮、漳乡、当阳、麦城、枝江故址考辩》,《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1、2期。
  ④引自1979年版《辞海》。另参见《大明一统志》卷六十襄阳府山川之“蛮河”、乾隆本《大清一统志》卷二七0襄阳府山川这“鄢水”。
  ⑤鄢水发源地及其流经之处,参见石泉、王克陵《宋元木渠考》(《农业考古》1984年第2期).
  ⑥石泉、王克陵:《宋元木渠考》。
  ⑦《史记·楚世家》。
  ⑧参见《从蔡郑会于邓看楚师首进中原的时间》。
  ⑨《左传》庄公十八年。
  ⑩今湖北枝江县在长江边。石泉《齐梁以前古沮(睢)、漳流域新探》认为,汉晋枝江在今宜城、钟祥间蛮河下游,汉水中游西。


oooooooooo家园提示:人自为谱,家自为说,正误自辨,取舍自酌。引用注明作者和出处。 来源:罗氏家园
阅读:3877
日期:20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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