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举和成都文殊院
【编者按】本人年轻时曾驻防成都北较场,对面即为文殊院,有机会多次进院“偷看”。当时在政治运动中,寺里很冷清,完全没有今天的景象,还听说有个和尚是国民党的将军,谁还敢去游览?关于罗思举解囊修文殊院的传说,有不同的版本,有说本圆法师为好友渠魁的,有说为义军领袖王三槐的,但捐资重修则是一致的。 文殊院位于成都市城北文殊院街,是川西著名的佛教寺院。是成都市区保存最完整的一座佛教寺院,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现为四川省、成都市佛教协会所在地。 文殊院占地82亩,为清代川西“四大丛林”之一。1983年,被国务院确定为汉族地区佛教全国重点寺院。它的前身是唐代的妙圆塔院,宋时改称信相寺。据《成都县志》记载,明朝末年,信相寺毁于兵火,唯有10尊铁铸护戒神像和两株千年古杉,历劫尚存。清朝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慈笃禅师来到荒芜的古寺,在两杉之间结茅为庐,苦行修持。传说慈笃禅师圆寂火化时,红色火光在空中凝结成文殊菩萨像,久久不散。人们认为慈笃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从此改信相寺为文殊院。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五年(公元1697—1706年),官绅军民捐资重修寺庙。嘉庆、道光年间,文殊院方丈本圆法师又采办了82根石柱,改建、扩建了主要殿堂,形成了现今的规模。 文殊院坐北朝南,殿宇五重,进山门往里走依次是天王殿、三大土殿、大雄宝殿、说法堂、藏经楼。东西两厢是钟鼓相对,斋堂与客堂对称排列。各殿堂之间有长廊密柱相连结。全院共有房舍190余间,建筑面积2万余平方米。房舍为木石结构,柱础石琢磨精细;柱上斗拱雕饰玲珑;各殿堂的镂空花窗式样繁多,图案精美,是研究我国古建筑雕饰艺术难得的实物样本。藏经楼收藏有各种佛经上万册,其中有康熙皇帝御赐的《药师》、《金刚经》等,十分珍贵。 五重大殿连同前后照壁,分布在长200米的中轴线上,各殿堂楼阁古朴宏敞,飞檐翘角,是典型的清代建筑。殿堂之间,主次分明,错落有致,疏密得体,大小相当,院中有园,园中有院,院中有景,环境极是清静幽雅。 文殊院文物荟萃,宝物众多。寺内供奉大小300余尊佛像,有钢铁铸造,有脱纱、木雕,有石刻、泥塑,十分丰富。从年代而论,有出土的梁代石刻,有唐宋年间铁铸戒神,更有清代青铜铸像,还有缅甸玉佛,这些塑像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为我们研究古代雕塑、铸造等工艺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寺内还珍藏明清以来书画珍品,最著名的是康熙皇帝1702年御赐文殊院的“空林”墨迹,以及康熙临宋代书法家米芾的《海月》条幅。此外,还有印度贝叶经、唐代玄奘法师头骨、唐代日本鎏金经简、千佛袈裟、发绣观音、挑纱文殊和舌血含宝等佛教文物。 文殊院能有今天的辉煌,四川提督罗思举功不可没。下面是四川广为流传的故事:
清代道光年间,一个秋天的下午,成都鼓楼北街一带,人往人来。忽然远处传来了几下“道锣”声,接着一乘官轿,在一些官丁衙役护拥之下,朝着这上方向走来。轿里坐着一位翎顶辉煌的官员,大约五十上下年纪,他就是手握重兵、威镇全川的提督。忽然,他那炯炯目光,停留在夹在人群中的一个僧衣破旧,手提竹篮的老和尚身上。提督大人将这老和尚仔细打量一番之后,马上叫道: “来人哪!” 轿子一停,一个身佩腰刀的侍卫,立即赶往轿前,躬身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提督轻声地向他说了一句,这位侍卫立即走向手提竹篮的老和尚那里,谈了两句话,便转来覆命: “禀大人,是文殊院的。” 提督毫不犹豫地说:“转道文殊院!” “是!” 当传令的来到文殊院的时候,全院僧众,大吃一惊。特别是方丈,心头更是七上八下,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他勉强镇定心神,吩咐全院大小和尚,赶快披上袈裟,来到文殊院门口,排成两行,躬身合掌地来迎接这位大人。 大轿一到,即由方丈领路,带到客堂坐下。献茶之后,方丈上前两步,躬身合掌问道: “大人驾临小院,不知有何训示?” 这位大人毫不迟疑地回答:“请方丈通知全院僧从,叫他们一齐出来,我想见见他们。” 文殊院的和尚,这时袈裟还未脱下,听说要集合,便一齐来到客堂,在屋檐下边一字排着,低头合掌,听侯吩咐。这时方丈合掌道: “禀大人,全院僧众已经到齐。” 这位大人一抬头,把僧众逐一扫视一遍,随即问方丈: “人未到齐吧!” 方丈赶快进言: “禀大人,全院僧众就只有这些了!” 这位提督大人稍一沉吟之后,便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侍卫说: “你到全院查看一遍,看有无遗漏!” “喳!” 不一会,侍卫转来回话: “禀大人,厨房里还有一个和尚在烧火煮饭!” “他?” “回大人,就是他!” “叫他来一下!” “是” 这位烧火的和尚,来到客堂,排在最后一个位置上,躬身施礼说道: “小僧参见大人。” 这位赫赫官威的提督,一边说“免了”,一边又仔细打量这位烧火的师傅几眼,回头对侍卫说了两句,侍卫就立即告诉方丈: “大人今晚要在院内藏经楼上借宿,请方丈马上派人打扫!” “是!”方丈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突然集合?为什么要清查人数?为什么要住在藏经楼上?一连串的问题,使方丈心头的疑云越积越厚。他一面安排众曾扫楼一面想,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该怎么应付。以致小沙弥来问他挂不挂蚊帐,他都没有听见。等到诸事已毕,提督已经上楼了,他才稍稍定下心来。今天总算没出事,但明天会不会出什么事情,确实有点蹊跷!到底是吉是凶,还是难判断……突然,刚才那位侍卫又来传叫他: “大人有令,叫烧火大师傅楼上答话!” “是!是!” 方丈答应得很快,疑问就越是多。他想:我是方丈,是一院之主,有事为什么不找我,偏偏要去找他!何况这个和尚,性情执拗,我说过他多次,他会不会在大人面前,去奏我一本!当他把烧火师傅引到藏经楼下的时候,只见警卫森严,站有许多兵丁,一律佩带腰刀,好象戒严的样子,不由暗吃一惊。他把烧火师傅交给那位侍卫后,轻轻地退了出来。一路走,一路想,用一个什么办法,来打听一下这件事情的内幕?从正面去是不利的,刀光剑影,何等吓人;从经楼两边去,怎奈又有人把守;经楼后面,到是一块空地,可是楼太高,又恐怕听不见,但又别无办法,也就只好去试一试了! 九月的天气,已经逐渐寒冷,深夜古寺,显得格外静寂。除了藏经楼上的窗口还可以看到一点灯光外,到处都是黑沉沉的。这位方丈,是一院之主,平时随意在院内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何曾尝到今晚这个每走一步,都得环顾一下,害怕被人家瞧见的滋味。他从后面来到藏经楼下,倾耳细听,可是楼太高,楼上说话声太小,简直听不清楚。有时偶然听到一两句,什么“旋头风吹得紧啊!”什么“黑狗黄狗”之类的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有时又听见一两句“阿弥陀佛”类佛门语言,使他更加惶惑不解。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楼上哭起来了!他马上心里一震,是在告我的状么?但仔细一听,又好象是两人都在哭。他想:这就怪了!这位提督大人富贵荣华,样样占齐,还有什么值得哭的?道理还未想通,哭声霎时收住。他想,收得好快喃,怎么一下子刹住了?抬头望望楼上,灯火依旧,一点异样的情景都没有。忽然楼上又笑起来了!笑声跟哭声一样,也是一来就刹住,和一般人的哭笑大不相同。方丈带着一脑袋疑问离开了那里,不仅没有偷听到这件事的内幕,反而使他心头的疑虑,越来越多。 第二早晨,这位大人临行前,又召见方丈,除了几句例行的官腔外,并没有说什么。态度是那样温和,举止又是那样安祥,好象昨晚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送走这位提督之后,方丈心中仍在盘桓:把烧火师傅找来问一下,不是就可以找到一点线索么?于是就派人去把这位烧火师傅请来进行试探: “你和大人原来认识么?” “不认识。” “他找你是为了要了解我院的情况么?” “不是,是问问我的情况。” 方丈问不到要领,心里有点不耐烦了。他很想单刀直入地问他一句:“你们笑什么?哭什么?”但害怕露出马脚,提督大人追究起偷听罪来,岂不惹火烧身?于是,他只好旁敲侧击地再问一句: “大人对我院有什么责备吗?” “没有听见大人说过。” 这一下,他心头有点底了。管你笑也好,哭也好,只要不抓我的漏眼就好。 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那位又哭又笑的提督大人,带着几名随身的侍卫,又来到文殊院单独和方丈进行了一次谈话: “文殊院已经如此破旧,怎么不重新培建?” “小院经济困难,所以不敢动工。” “老方丈年事已高,何不传给下一代,也可稍事休息?” “久有此心,奈无适当人选。” “我替你推荐一位如何?” “那很好,谢谢大人,但不知是哪一位?” “你院的那位烧火师傅如何?” 方丈不听则已,一听却暗吃一惊。他想:折腾了半天,原来就为这事呀!但在这位声威赫赫的提督面前,却又不敢说个不字。于是他只好委婉地说: “啊!本圆么,人倒很好,只是资历太浅,恐怕难以服众。” “这没关系,只要老方丈向僧众特别推荐一下就行。至于培建寺院的一切开支,由我全部承担。我本人自愿捐献白银一千两,不足之数,由我代募,老方丈可以不必操心,今后就坐享清福吧!” 方丈一听,虽然觉得事出意外,但听见这样的安排,不论对寺院还是对自己说来,都是有利的,所以就顺水推舟地说: “大人弘扬佛法,功德无量,捐献巨款,定当石柱刻名。至于推荐本圆的事,那就按照大人旨意办理好了。不过方丈继任,小院的传统戒规是‘三鼓传法’,不知大人届时可愿动驾?” “一定来参加盛典!” 到了‘传法’的那天晚上,三鼓一过,说法堂上灯火通明。本院僧众,穿着整齐,依次就座。那位提督也准时到来。老方丈心头有数,和尚们都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他们想:为什么提督大人半夜三更来看我们传法?尽管满腹疑云却又不敢交头接耳。 老方丈击鼓三下之后,传法的仪式开始了。使和尚们更加吃惊的是继承衣钵的新方丈,不是百分之百的众望所归的大师兄,而是意想不到的一向担任烧火煮饭的本圆和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看看老方丈和本圆,在传法的过程中,表情都很严肃。特别是本圆,太度非常安祥。他们想:一个烧火的和尚,在这样大的场合中,在翎顶辉煌的提督大人面前,居然不惊不诧,真是有两下子。但为什么不传给大师兄而要传给他,所有的和尚都百思不得其解的。 等到仪式一完,把提督大人送走之后,和尚们立即围着方丈,七嘴八舌地问道: “怎么要传给本圆?” “大师兄不是资格很够么?” 老方丈只好解释,“本圆是个人才,可惜我们过去没有发现他,他今后担任方丈,一定会弘扬佛法的。” 这些话不仅没有把众和尚说通,连老方丈心里也始终存在一个疙瘩,想把他打开而又无法打开。还是到了本圆方丈圆寂,提督病故之后,才从那位提督的家属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弄清了这件事情的秘密。 原来这位烧火的师傅,本来的姓名叫王三槐。因为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官府残酷剥削,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各地农民纷纷起义,王三槐是义军首领。他在川北一带活动,对抗清廷。后寡不敌众,退守山寨,山寨又被包围。王三槐在一个风冷月黑的晚上突围跑了出来。为避免清廷的捕捉,先在西充县窦禅寺削发为僧,法号四圆。后来又转到成都市的文殊院来。因为只是个普通和尚,所以担负了一些扫地煮饭的工作。这位提督又叫罗思举,在义军中是王三槐部下的一名士兵,不过他们两人关系很好,情同手足,当山寨被攻破之时,罗思举就成了清廷的俘虏,被编在新兵营当兵。逐步升迁,最后升到四川提督。尽管他官高禄厚,但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王三槐。他明知被杀的王三槐是假的,长期以来,四处打听,都无着落。那天,他突然在鼓楼北街看见了王三槐,又是穿的破旧僧衣,马上派人去问,知道王三槐在文殊院出家,便立即到文殊院去找他。找到王三槐之后约他在藏经楼上会面。为了不泄漏秘密,所以藏经楼下戒备森严,开始他们说的是在抗清斗争中的暗语,所以方丈听不懂。当罗思举告诉他,当年起义弟兄,遭到清军屠杀的惨状时,王三槐不禁痛苦失声,罗思举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跟着哭起来,所以方丈听到的是两个人的哭声。但他们都很机警,一哭就收住了,所以把方丈弄得莫明其妙。后来罗思举又告诉他,清军为了谎报战功,说把王三槐抓住了,并且就地正法,还领了一笔奖金呢!王三槐听了,不禁破口一笑。所以方丈听到哭之后,接着又是听到笑声。当他们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罗思举又关切地问: “大哥今后作何打算?” “起义军不成,全军瓦解,弟兄们遭到残杀,还有什么说的!今后决计遁迹空门,了此一生,决不为清廷出力。石烂海枯此志不灭。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了。” 罗思举听完双手一拱,极端诚敬地说: “大哥心迹,小弟深知。今后一定按照大哥的意愿,作好安排。不过这种黄卷青灯的生活也很难排遣哀思,一切望大哥保重。” 王三槐也双手一拱地说: “好!老弟保重,为兄今晚就告辞了!” 这些从侧面打听到的消息,就是那天晚上的实况,后来还有位不知名的词人,写了一首《西江月》来述说这件事情: 长夜青灯古寺,难抒幽恨重重。连年苦斗竟成空,谁知老僧隐痛?不意街头巧遇,那堪经楼重逢,凄凉往事泣残红,纵有雄心何用? 自从本圆担任文殊院方丈以后,文殊院便大兴土木,使一座陈旧的寺院,变得焕然一新。特别是后殿的一排通大石柱,把这座庙宇,装饰得更加庄严宏伟。石柱的上端,刻有一些捐款人的姓名。前排中边的石柱上,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刻有“罗思举”三个字的痕迹,这就是老方丈说的“定当石柱刻名”的证明。要是你遇到文殊院在大殿挂出历代祖师像的时候,你可以仔细看一下,有一幅浓眉虎目的祖师,便是清廷想杀而没有杀到、后来却由一个烧火师傅一变而为继承方丈衣钵的王三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