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第宜宾行旅诗歌考释 罗 应 涛 (宜宾学院 四川 宜宾 644007) 摘要:刘光第到今日宜宾市所辖的地区,主要有宜宾城和南溪县的一些风景名胜区。可以查实的共有三次,先后留下了24首写宜宾风景名胜或者写给宜宾人的诗歌。这些诗作坚持写实的原则,又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其写实精神,是由杜甫而来的一脉相承,又植根于清末的现实土壤之中,更是由刘光第的血性熔铸而成。 关键词:刘光第;宜宾;行旅诗歌;写实精神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65(2006) 02—0000—00
刘光第(1859—1898),戊戌六君子之一。字裴村,四川省富顺县赵化镇人。19岁应县考,拔置为案首(第一名)。1882年,四川乡试中式举人,次年殿试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出身,授刑部候补主事。1898年4月23日,光绪帝宣布变法,光第参预新政;9月24日慈禧发动政变,光第被捕,于9月28日(农历八月十三日)壮烈殉难。梁启超在《刘光第传》中称其“性端重敦笃,又苛言笑,志节崭然。博学能诗文,善书法。诗在韩、杜之间,书学鲁公,气骨森疏严整,肖为其人”。高楷《刘杨合传》:“君容貌言语,逡逡如鄙人,而深醇坚定激发,有古烈士风。” 刘光第生前自己整理过《裴村诗抄》(未刊),宜宾俪峰书屋曾刻过《介白堂诗集》、《充圣斋文集》,民国初年成都曾排印过《衷圣斋文集》、《衷圣斋诗集》。中华书局1986年2月,出版了四川社科院《刘光第集》编辑组编辑的当前最完备的《刘光第集》①,其中收诗678首。 有清一代,富顺县与府治所在的宜宾县(今宜宾市辖翠屏区、宜宾县)同属叙州府。作为属县富顺的刘光第,到本府上去游览观光,是非常自然的。今日的富顺已经划属自贡市。我们这里要探讨的,是指刘光第到今日宜宾市所辖地区所写的诗歌。刘光第到宜宾市所辖的地区,主要有当时的叙州府治所在的宜宾城和与富顺县相接壤的南溪县的风景名胜区。刘光第到宜宾,可以查实的共有三次,并先后留下了24首写宜宾或者写给宜宾人的诗歌。这些十分宝贵的作品,可惜至今尚未引起人们,特别是宜宾人的重视,各种方志、相关文集、风景名胜诗词选等,皆未予列入,令人十分遗憾。今作如下考析,以就正于方家。
一、刘光第第一次到宜宾 光第第一次到宜宾是光绪四年戊寅(1878),时年19岁。写了《春日南溪道中》(二首)等诗歌。《春日南溪道中》注明写作时间为“戊寅”。 《春日南溪道中 戊寅》(二首) 春云斜界远天横, 古意犹存僰道平。 一路鹃声随客过, 桐花风里又清明。
人家竹树锁芳洲, 睥睨高登望客舟。 为谒神祠瞻古烈, 猛风吹雨过城头。 此二诗注明有写作时间:“戊寅”,即光绪四年,(1878),是年光第19岁。诗中“春云斜界远天横”, “桐花风里又清明”, 说明时在春天。由此看出,光第除了于光绪十二年丙戍(1886)返家居母丧时曾游宜宾外,早在此八年之前,也曾在刘放廷等人偕同下游过宜宾。《刘光第年谱简编》中未予列入。 南溪,据《新唐书 志第三十二 地理六》:“戎州南溪郡,中都督府。本犍为郡,治南溪,贞观中徙治僰道。天宝元年更名。长庆中复治南溪。”南溪郡治所在今李庄镇。僰道,即今宜宾市一带,先秦称僰国,秦汉置僰道县,南朝梁置戎州。“贞观中徙治僰道”,此僰道指僰道城,即今宜宾城。另外,宜宾流杯池之涪溪亦称南溪,以其在唐宋戎州州治(今旧州坝)之南,故名。 第一首写道经南溪,时值春天。消弭了战乱的僰道仍是古老苍凉。一路的鹃声,温煦的桐花盛开时节的清风,问根祭祖的节令的来到,唤醒了诗人无限离别的愁思。 第二首写诗人在旖旎春光中临水登山,冒着春风春雨,从宜宾城外,坐船过江,去瞻拜古代先烈的祠庙。神祠:指流杯池的诸葛亮丞相祠堂。 这二首诗笔致清新洒脱,意境雄放浑成,见出青年诗人才情横溢,造诣深厚,一派大家气象! 《春过南溪县》(二首) 挂弓潭水碧于油, 苦竹香楠两岸稠。 十里斜阳频指点, 蛮山断处是戎州。
仙茅古柏郁姑台, 山势横空截水隈。 绝顶天门虽复占, 犹然风雨望师来。 此二诗未系年,从诗题看,与《春日南溪道中 戊寅》同作于春天。而光第没有其它春天到宜宾的踪迹,因此,可能与《春日南溪道中 戊寅》作于同一时间。题标虽然为“过南溪县”,第一首写的是经南溪到宜宾城的路上的风物,第二首直接描写宜宾城西的真武山古庙。 挂弓潭水,指江上弯曲如弓处的水潭,又叫水沱。蛮山,指南溪和宜宾城之间的诸山,过去为少数民族所居,故曰。诗人从南溪乘船,逆长江而上,沿途一片浓郁的深绿色,是密密的苦竹林和香樟、楠木林,风光旖旎。到距宜宾城十里之遥时,已是夕阳西下。从山缺口望去,戎州城已隐隐在目了! 郁姑台,在真武山玄武殿后,传说为杨真人与郁姑修道成仙处,此用以指代真武山。仙茅,为郁姑煮食成仙之药,生长在郁姑台下。古柏,真武山古庙群,古柏森森,浓荫蔽天。隈,水流弯曲处。《淮南子》:“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侵隈。”高诱注:“隈,曲深处,鱼所聚也。”真武山山势巍峨,横截岷江,使之至此逼迫转弯,方与金沙江汇合。 “绝顶”二句:天门,真武山上山之路,沿途有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 师来,师来山,即真武山。占,窥察 ,如:占天,观测天象;占卜,观测推算。这两句说,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举目观察瞭望真武山,可它还是躲在迷茫烟雨之中不肯露面。 两诗既清新明快,又大气磅礴,见出诗人青年时期诗歌清丽和雄浑的姿彩。 《游东山寺偕放廷山下人家有花不入》 风吹津舫著鱼矶, 细路攀援称袷衣。 野水照天浮塔去, 江云留雨入城飞。 客心清镜开尘沼, 人语疏钟共翠微。 一笑看花须问主, 海棠红落屐痕稀。 此诗作于“海棠红落”时节,亦可能与前面的《春日南溪道中(二道)戊寅》作于同一时间。由另一诗《怀家放廷启勋秀才》,知放廷为光第本家,字启勋,时为秀才。两年后,即光绪六年庚辰(1880),光第二十一岁,挈弟光筑留学成都锦江书院,刘放廷夫妇亦住成都,光第兄弟二人受到许多关照,过从甚密,使光第作京官后,还感恩不忘,写诗怀念。 鱼矶,指鱼嘴形状的岩石。此指的是岷江距离与金沙江汇合处约200米处的二郎嘴。该处石头呈鱼嘴形,是过去从宜宾市内坐渡船过岷江上东山唯一的渡口。 袷衣:袷同夹,即夹衣,双层布料的衣服,适宜春秋二季穿。此暗用《论语?侍坐章》:“春日者,春服既成”典故,点明出游时间。塔:东山上的东雁塔,即今白塔。城,指宜宾城。“人语疏钟共翠微”,是说诗人举头一望东山,山色青翠,传来东山寺的人语和疏钟。 此诗十分清新明快,富有生气。“野水照天浮塔去”,境界开阔,生气横溢。“海棠红落屐痕稀”,明白畅达,爽无尘滓。 《游东山寺同放廷》 栖霞天竺梦因依, 惭对山灵面目非。 波嶂怒浮双塔去, 江云驰逐两人飞。 心持空鉴清尘沼, 语杂烟钟落翠微。 枨触登临忧乐感, 漫寻仙梵证禅机。 栖霞,佛教寺名,在江苏南京市东北约20公里的栖霞山上。天竺,我国古代对印度的称呼。诗人借此指东山佛教寺庙。波嶂,诗人过江看到江水里的波峰浪谷。双塔,东山白塔和宜宾城南岸七星山上的黑塔(七星山当时属庆符县),都倒映在岷江中。所写景物与游宜宾东山寺无不一一吻合。 此诗与前一诗相同词语颇多,似是游东山一诗的前后二稿,只是诗题有别,当然是写于同时。 前一首诗重在山下寻花,这一首诗重在寺中寻佛。诗人因天下忧乐的触动,诗思也进入佛的境界。正是处于天下纷纷扰扰的环境中,心情动荡不安,刚在城市,马上又慕神仙。
二、刘光第第二次到宜宾 光第第二次到宜宾是光绪八年壬午(1882),时年23岁。是年光第乡试中举人,并于是年冬北上应会试。中举后,北上前,曾到过今日宜宾所辖地南溪各地,写有《南溪道中》、《云台山二十韵》等诗歌,这两首诗都注明写作时间为:“壬午”,即光绪八年(1882年),诗中的时令均为秋天。 《南溪道中 壬午》 是年光第北上应会试前,曾由富顺,经南溪,到过叙州所辖南溪县的著名佛教名山云台山。他经南溪时写了《南溪道中 壬午》这首即兴小诗。“溪边老橙新著霜”,可证时在秋天。 此诗说明宜宾一带,种植夏橙已有悠久历史。入秋霜下,橙树上果子只剩下三颗两颗了。虽显萧瑟,却不乏生机! 《云台山二十韵 壬午》 这是一首长诗。 云台山,在南溪县北八十里,主峰呈四方形,直插云霄,危岩陡峭,绝壁千仞,近山顶60余米处突呈柱形,山顶仅约2亩余,状如云中之台,故名云台。元、明时期,山顶有云台书院,明进士汪忱、唐佐曾读书于此(《南溪县志》)。后为云台寺,殿宇雄伟,香火旺盛,远近朝拜,观光者络绎不绝,素有“小峨嵋”之称。沿山而上,有石梯2000余级,直达山顶。山岩上下,长藤青萝,参天古木,青石碧苔,鸟啼雀噪,山清水秀,蓊郁葱翠,幽静深邃,秀色无边。 光第将要出远门,行程万里迢迢,行前来此享誉川南、香火鼎盛的佛教名山游览或进香,或兼而有之,都是情理中事。 诗中注明写作时间为“壬午”,即光绪八年(1882年)。《刘光第年谱简编》列为光绪九年癸未(1883),提早了一年,当误。有“孤钟落晓霜”、“咳唾入秋光”句,证明也在秋季,与前一首《南溪道中 壬午》写作时间相同,游处均在南溪境内。 诗云:“峻拔撑天柱,玿峣揽地纲。攫烟拿远碧,招日揖高苍。”写云台山高峻挺拔,形如天柱,直插云霄,试登其上,远处的碧山和浩邈的苍穹尽在眼内。总写云台山状貌,其形象和气势豁然呈现,与实际景况切合无异。 又云:“万翠喧山雨,孤钟落晓霜”、“拳峰浮涧活,眼界写云凉”、“诗心摇铎语,岚气侵灯芒”、“揽人台宕梦,窗竹戛琳琅”写山寺的高远、清冷、幽寂和不染尘俗,紧扣“云台山”特色来描摹,复现其特有情景氛围,真切自然,如临如见。 又云:“丛幽佛力昌”,“香火胜缘张”写云台寺佛教名刹,四方香客云集,与“小峨嵋”之称名实相符。 光第此诗,既为我们留下了当日云台山风貌,又为我们审美地来认识和建设今日的云台山风景名胜旅游区提供了借鉴。
三、刘光第第三次到宜宾 刘光第第三次到宜宾是光绪十二年丙午(1886),是年光第27岁。光第1883年会试中进士,授刑部主事。9月按例告假归省,由京返家。由于做京官薪水薄,生活、应酬消费大,他做不起官,只好留滞家中。1884年主讲富顺县赵化镇文昌书院。1885年5月4日,母王氏卒。《刘光第集?刘光第年谱简编》云:“一八八六年(光绪十二年丙午)二十七岁。守制家居。是年出游泸州、叙州诸郡,《大观楼》、《泸州登忠山感赋》、《游方山》诸诗皆是时作。” 刘光第第三次赴宜旅游,拜会了老朋友黄镜湖、杜惺斋,并写有《大观楼 叙州 丙午 》、《饮杜惺斋同年 大恒 家偕镜湖》等6首诗歌。直到光绪十四年戊子(1888),光第29岁,受同县宗人、自贡盐商刘举臣和县令陈锡鬯约定的每年资助,才携家赴京销假履职,直至遇害。 《大观楼 叙州 丙午 》 迥出势不已, 何当兴正酣。 星光浮北斗, 兵气静天南。 远驭资雄镇, 高情得极探。 回风送鸾弄, 便欲附云骖。 大观楼,原名谯楼,在宜宾市西街口,为宜宾标志性文物。建于明代(另有唐代韦皋建之说)。楼为三重檐山顶,第三层东檐下有清代中州书法家冀宣明题写的“大观楼”匾额,西檐下有清代书法家顾汝修题写的“西南半壁”匾额。两匾书风雄浑,笔力遒健。整座建筑气势恢宏,高敞壮观。清人邓时敏在《叙郡谯楼记》中称为“西南之最”。 诗人于饮酒方酣之际,乘兴登上高楼。空中星光璀璨,南天烽烟平息。西南半壁江山,幸好有这大楼的镇守;朋友的高情厚意,可以登楼尽情抒发。清风明月之中,似有乘鸾飞升的仙乐悠悠飘来,凌高凭云之际,真想要搭乘他们所坐的仙鹤上天。 楼高,高出云表,尽发登楼之兴;放目,目尽天南,深怀家国之忧。诗人虽托身在尘世,交朋结友,却落想于天外,诗思骀荡! 《九日登真武山有感》 灵旗自闪道场开, 佳节登临气壮哉。 山走铜声诸葛鼓, 石吞云气郁姑台。 时艰九日感难禁, 江阔七星浮不来。 遗燹苍茫问残照, 即令谁是出群材。 此诗是刘光第于光绪十二年丙午(1886)年秋天游览宜宾,九月九日重阳节登真武山有感所作。 诸葛鼓,传说诸葛亮南征所用的铜鼓,宜宾各地都有发现。真武山寺庙历来收藏有出土的铜鼓。关于川南一带的铜鼓,宜宾学院屈川教授在其《都掌蛮——一个消亡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8月初版)一书中,以大量证据论定:铜鼓的制造者是川南都掌蛮。七星,宜宾城南岸的七星山。 诗云:真武山山势雄壮,云气纵横,文物悠久,道场热闹,真是一处绝好的风景名胜!然而,登临山顶,感于清廷腐败,外寇入侵,时世艰难,其无可奈何之势,有如七星山之不可浮来。加上眼前还留存着过去战乱焚烧破坏的累累伤痕,更是目不忍睹。于是诗人面对斜阳,扣问苍天,要让哪些出类拔萃的人才出来整顿河山?国事日非,热血诗人自然产生出和龚定庵一样的愿望来。 《师 来 山》 北郭二三里, 数峰霄汉齐。 师山自今古, 仙寺有高低。 风雨灵旗降, 莓台古洞迷。 郁姑台上望, 身在七星西。 此诗未系年,写游山所见,用白描写意:师来山雄峙今古,高与天齐,风雨迷蒙之中,更加神秘。极目远望,又有七星山可与比肩。宕开一笔,境界顿时邈远。 《饮杜惺斋同年 大恒 家偕镜湖》 霜园小集笋蓝过,负郭人家讶醉歌。 腐史盲儒心眼别,酒龙诗虎角牙多。 拍觥酣极呼铜钵,剪烛谈深落绛荷。 更有涪溪松竹里,石魁文字共摩挲。 关于刘光第与杜惺斋: 刘光第《赠曾玉舫序》:“杜君惺斋,余同学锦江友,又同年举于乡;惺斋,宜宾人,善时文家。”(《刘光第集》第53-54页) 刘光第撰《爨翁家传》云:“杜先生惺斋,光第之挚友也。”(《刘光第集》第48-49页) 《刘光第集?刘光第年谱简编》因此说:“一八八0年(光绪六年庚辰)二十一岁,是年入学。……母命挈弟光筑留学成都锦江书院,与同学宜宾杜惺斋订交。” 由以上诸文可知:杜惺斋,宜宾人,字大恒,刘光第成都锦江书院时订交挚友,光绪八年壬午(1882)四川乡试的同榜举人。 关于刘光第与黄镜湖: 黄镜湖,即宜宾人黄光鉴。刘光第《赠曾玉舫序》:“黄君镜湖,余与遇彝陵之次友焉,同北上。镜湖,宜宾人,善时文家。” 彝陵, 又作夷陵,今湖北宜昌市东。 刘光第平生两次过三峡,在《刘光第集》中均有诗可证。一次为光绪八年壬午(1882)出峡,经宜昌北上,应会试;一次为光绪九年癸未(1883)试礼部、登进士后告假归省,取道浮海至沪,再溯江西上。由《赠曾玉舫序》可知光第与黄镜湖成为朋友,是在应会试进京途中,即1882年秋冬之季。 光第与黄镜湖结交在进京赴会试途中,由此可证:《饮杜惺斋同年 大恒 家偕镜湖》、《叙州主黄镜湖 光鉴 因赠》两诗写作时间,均在刘光第进士及第,返乡归省,第三次出游宜宾之时,即光绪十二年丙午(1886)。除此之外,他们没有第二次在宜宾相见的机会了。 顺便说及的是:刘光第在宜宾还有一位可以看作学生的,叫曾玉舫,是刘光第于光绪十年甲申(1884)春赴成都认识的,并为之写有《赠曾玉舫序》一文。该文中说:“甲申春,来成都,识曾玉舫,尝相过从。且偕览花潭、草堂诸胜,相乐也。”又云:“玉舫生长宜宾,抱敏秀之质。其去黄、杜二子,远不过二里,近或与望衡而居。” “腐史盲儒心眼别”句下,刘光第注:“席间论史甚惬。” “更有涪溪松竹里,石魁文字共摩挲”,“涪溪”即黄山谷遗迹宜宾流杯池水流入岷江三小溪。由此说明他们还一同游过流杯池,带着怀念、景仰的心情,抚摸了“石魁”(流杯池巨石)上的山谷遗墨。可惜,他们没有留存下诗歌来。 《叙州主黄镜湖 光鉴 因赠》 此诗写三人畅饮于主人黄镜湖家,诗兴大作,友情更为深厚。诗人盛赞主人黄镜湖诗作“不凡”,并说他:“文心别得玲珑处,一月双江面面嵌。”其不凡的诗思是宜宾灵异的山水所涵养。 《自叙州归偕镜湖宿南溪龙腾山书院因别》 豪辨轩轩展目皴, 风中自笑转蓬身。 琴山当面句携客, 绿雨点衣秋在人。 云隔故园过九日, 江流浩劫亘千春。 龙腾赠别惭乡韵, 矫首南山叩夙因。 由“云隔故园过九日”可证,此诗写于《九日登真武山有感 》 诗之后,时在光绪十二年丙午(1886)丙午仲秋。 此诗自注曰:“明吾邑熊过,与遂宁杨名别于此,杨赋诗为赠。”熊过,字叔仁,号南沙,富顺县人。明朝嘉靖八年(1529)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官至礼部祠祭司郎中。他的诗文为“西蜀四大家”和“嘉靖八才子”之一。熊过与遂宁杨名是执交。杨名,字实卿,明代四川遂宁人。嘉靖七年,乡试第一,八年以进士第三人(探花)及第,授编修。后为展书官。以直言敢谏,劾汪鋐,触怒嘉靖皇帝,下狱流放。后家居二十餘年,疾作卒于家。 龙腾山,民国版《南溪县志》:“龙腾寺即古龙庆寺……在县东龙腾山上,建自唐时,历宋、元增修,明弘治十四年重建。”又云:龙腾山“县东二里,下瞰大江,其北有石横空,长四丈许,俗呼为龙桥。山半有洞,深四丈,相传李八百所凿,额镌八分书‘李公洞’三字,遒劲可观。……” 琴山,明代南溪人刘忠《重修漂海楼记》:“隔大江之南,违县二三里许。其间危楼峭壁,修竹丛林。古所称琴山普陀岩也。” 刘光第在1886年到叙州一游,拜访老友杜惺斋、黄镜湖先生。之后,镜湖又送光第返家,至南溪龙腾山书院分别。此诗为别而作。 杜甫《七绝?赠李白》嘲李白:“滥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刘光第自嘲云:“豪辨轩轩展目皴,风中自笑转蓬身。”谓鸿辩滔滔,自视甚高,却居无定所,身若转蓬。虽中进士,授刑部主事,却由于无钱做不起京官,无法施展才能,报效国家,只好委屈自己,留滞家中。虽然心若凉秋,面对灵异的山川却诗思泉涌,不得不写诗言别。见江流浩荡,横贯千古,自然生出人生短暂的情怀。全诗心情沉郁,格调悲凉,真实反映了诗人当时沉重的心情。
四、刘光第为宜宾人所写的诗歌 以下诸作,为刘光第光绪十四年 戊子(1888)至光绪二十四年 戊戌(1898),十年中在北京做官时,怀念宜宾亲友,为他们所作的诗歌。这里为节省篇幅,也略去原诗。 《怀家放廷启勋秀才》 此诗是作了京官的诗人,带着感恩的心情,回忆和刘放廷一起在成都锦江书院共同学习、生活的深情厚谊和放廷夫妇对光第兄弟俩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写得一往情深! 《送惺斋还宜宾》、《再送惺斋四首》 此五首诗为光第作京官时写。老友杜惺斋到京城会试落地,心情可想而知。作为锦江书院同学、乡试同榜、多年老朋友的刘光第,呵护有加,连写了五首诗来细心安慰他,表达了与杜多年的深情厚谊和对宜宾的怀念。其中有“神交一水淡,卧对七星高”、“昨日渔洋集,高人尹子求”等句,抒发了对宜宾山水和明代布政使宜宾人尹伸的想往之情。 《次韵惺斋见怀》 此诗或为在京作。表达出“未许庸俗作朝昏”的高尚情趣和“一日千霜论交道”的古雅胸怀。 《读惺斋用拙斋诗寄题》 此诗亦当为光第在京作。用拙斋为杜惺斋室名。杜给光第寄诗,光第写此诗回赠。诗中盛赞杜惺斋诗“握槊敲壶写不平,幽燕吴楚得奇横”的古朴老到的诗风。 《黄镜湖 光鉴 孝廉》、《杜惺斋 大恒 同年》 此二诗均在《在京怀人》总题下,皆写于京中。均为写友朋深情之作。 梁启超称刘光第“性端重敦笃”,高楷赞刘光第“深醇坚定激发,有古烈士风”,都道出光第质朴诚厚的秉性。光第又学养深厚,才情横溢。因而,作诗坚持写实的原则,善于抓准描写对象的特点,作真切的刻画。综观刘光第在宜宾所写诗歌,其特色首标一个“真”字,即景真,事真,情真。 景真,如《春日南溪道中 戊寅》(二首)中,“春云斜界远天横,古意犹存僰道平”,写意式的泼墨挥洒,体现出了僰道古老、苍莽的神韵;“鹃声”、“桐花”、“竹树”、“芳洲”,又画意诗情,描绘出了叙州清新明丽的风致,极其有限的笔墨中,展示出了鲜明的地域特色。 事真,如《游东山寺偕放廷山下人家有花不入》:“野水照天浮塔去, 江云留雨入城飞。客心清镜开尘沼, 人语疏钟共翠微。”写从宜宾城渡岷江上东山,远景、近景,野水、云天,人语、疏钟,内心、物外,无不亲切真实,读后如临其境。 情真,如《饮杜惺斋同年 大恒 家偕镜湖》写老友相聚,“拍觥酣极呼铜钵,剪烛谈深落绛荷。更有涪溪松竹里,石魁文字共摩挲”细腻生动,真挚动人。又如《九日登真武山有感》:“时艰九日感难禁,江阔七星浮不来。遗燹苍茫问残照,即令谁是出群材。”诗人放眼天下,忧国忧民之心,痛心疾首之状,赤诚一片,和盘托出,感人至深。 刘光第《都门偶学记》云:“文字到真处,真觉有必不可无此文,必不能不有此文者。”高楷《刘光第传》说光第“诗学少陵,时辈罕与抗手。积稿盈尺,不轻示人。尝言:‘诗文必无一赝语,而不欺其志,斯无愧著作。’故其志有不可,既见之诗文,即以自励,斩然若出于一,其言行相顾而已。”赵熙:“于诗深造杜甫所为。” 刘光第诗的真实性,正是由杜甫而来的一脉相承,又是植根于清末的现实土壤之中的,更是由刘光第的血性所熔铸而成。 同时,刘光第又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刘光第《都门偶学记》云:“文能含蓄,古今至文。余谓言能含蓄,斯为至言。” 且看他的《春过南溪县》二首之一:“挂弓潭水碧于油, 苦竹香楠两岸稠。十里斜阳频指点,蛮山断处是戎州。” 笔致清新洒脱,意境雄放浑成,才情横溢,造诣深厚,一派大家气象!
注:①本文所用刘光第诗歌,皆引自中华书局1986年2月版《刘光第集》。
作者简介:罗应涛,男,63岁,四川宜宾学院 ,教授。研究方向:巴蜀文学,文学理论。 |